这是你少有的，在阴雨天醒来时身上温热。

　　往常你总是在手机刺耳的铃声中昏昏沉沉的醒来，大脑因为差劲的睡眠而阵阵发痛，然后你会起身拉开窗帘，对湿漉漉的天气发出一声失望的感慨。

　　而今天不一样。一条有力的臂膀将你困在他的怀中，你的双腿与他的交叠，而你的手，正放在他的后腰，有什么毛茸茸的触感，还在微微颤动。

　　你下意识的捏了捏，下一刻，躺在你身边的人因为你这个动作惊得向后侧身，猝不及防掉下了床。

　　你坐起身，对上了坐在地毯上的艾伯特，他的眼神没有刚睡醒的迷茫，而是有些许的无奈，显然是早就清醒。他原本是打算天一亮就离开，但睡梦中的你将他纠缠太紧，怕挣动会将你扰醒，独自纠结了很久，最后只得安静地抱着你，等待你醒来。

　　他的上衣因为刚才的动作被掀起了一半，而侧边还掖在长裤中，暗棕色的头发正竖起一撮呆毛。你噗呲一声笑了出来，将清晨的暧昧打乱成一片。

　　艾伯特悄悄地长舒一口气。

　　晚餐后的电视时间，这是你最爱的。

　　艾伯特在给你剥坚果，坚硬的果壳在他的手指微微施力下就裂成了几片，而果肉还完好无损停留在他的指尖。

　　你在电视剧的广告时间，看他剥坚果。

　　艾伯特好像做什么都很认真，他的嘴唇抿着，眼睛盯着手里的坚果。他面前的茶几上已经有半碟果肉，果皮扔进了纸盒子中。

　　你就这么看着他，突然伸出了手，伸向他的脖子。若是在他刚来到家中这么做，你很可能会得到一个因为过度反抗而被电击晕倒过去的艾伯特，但是现在他只是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，便随着你的动作没有其他反应。

　　你摸了摸他的下巴，喉结，然后来到了他的项圈。那是一个金属薄片，紧密的贴在艾伯特的脖颈，蛮力是无法摘除的，只有你亲自动手才可以。你的手指在那里徘徊了好一会儿，紧接着毫无预兆的伸向了艾伯特后颈处项圈开关的地方。

　　你想把项圈摘下来。

　　这是一个人类与兽人和谐相处的时代。兽人作为人类的宠物，他们美丽强大，但是又充满威胁。为了完全的控制他们，人类做了很多发明。项圈只是最基础的，针对兽人体质使其虚弱的食物，可以抵抗兽人力量的笼子，一些奇奇怪怪的药品……在享受和征服的方面，人类从来不会亏待自己。

　　带上项圈便是宠物。你不希望艾伯特是宠物。

　　但是你的手腕被抓住了。

　　剥了一半的干果掉在了地上，艾伯特紧紧抓住你的手腕，他似乎没有控制好力度，你感受到一阵刺痛，但是他也没放开，只是转为了虚虚握着，不让你的手接触到项圈的开关。

　　“不可以摘下它，”艾伯特摇头，“我会伤到你的。”

　　“可是我们都已经那么熟悉了，你甚至不会反感我的接触，为什么不能摘？”

　　“它能防止我失控。”

　　“我知道，但是我也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，不是吗？”

　　对于艾伯特的自控能力你一直是相信的，可是在项圈这件事情上，无论你怎样说，他都不肯松手。

　　艾伯特一直摇头，他向后退了一点，离开了你可以触到的范围，他的手指在你的手腕被捏红的地方轻轻摩挲了一下，然后放开了手。

　　“现在不能摘，要、至少要等再过几个月。”艾伯特皱了眉，他想到一件事情，有太多不可控因素，你如果一直呆在他的身边，没了项圈，他很难保证不会伤害到你。但是此时，他什么都没说，只是简明的说不可以摘。

　　你盯着他，想等着艾伯特的解释，但是他只是拿起来桌上盛干果肉的碟子递到你面前，白色的碟子盛满了果肉，你一把把它推开，不管那些果肉洒落一地，起身回了书房。

　　你很生气。即使这顿脾气连你都觉得无理取闹。艾伯特说的没错，所有的兽人都会带着项圈，有些甚至不止有一个，你见过那些大型猫科兽人，他们的四肢都带上了抑制圈，就连口笼，也是顶级的合金制造。他们的主人，手中拿着腕子粗细的链锁，像溜一只小狗般随意的将他们拉来扯去。

　　可是艾伯特在你心中不是这样的存在。

　　你想要的，不仅仅是可以与他一同坐在餐桌吃饭，在沙发上看电视，你希望有一天你可以牵着他的手走在阳光下，即使你知道这是不可能，可是你还会这样幻想。

　　人类和兽人的爱情，很多人对此嗤之以鼻。他们看不起那些与人类有着相似的智慧却仍然保留动物形态的生物，将他们看作是一种物品，自己的所属物。谁会和一个物品产生感情？如果非说是有，那也只是占有欲罢了。

　　艾伯特会是怎么看你？一个天真的、傻乎乎的饲主？

　　你推开书房的门，艾伯特还在沙发上坐着。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干果已经捡起来了，被堆在桌子上，而碟子里是新剥的果肉。

　　艾伯特在看电视，但他的心思完全不在屏幕上，耳朵转向书房的方向，仔细地从连续剧男女主的对话声中听你那边的动静。而你突然打开房门，艾伯特便坐得笔直，收回了耳朵，连时不时摇动一下的尾巴，也重新垂了下去。

　　你不理睬他，又进了自己的卧室。

　　你可能是要休息了。艾伯特想。他看了看时间，还很早，如果不是因为他，平时这个时候你都是在很开心的看电视，还会给不了解剧情他解释人物关系，兴致来的时候还会装模做样学古早影剧的作态表演几段。

　　艾伯特知道是自己把这一切弄得一团糟，他拒绝你的好意，第一次见你如此的生气。

　　过了片刻，你从卧室出来了。

　　“我要出去走走。”你鼓着嘴说。

　　艾伯特站起身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只能点点头。

　　你大声地叹了口气，将手中的袋子扔给他。

　　那是一件长款风衣，你用刚发下来的工资买了当季最新的款式，本来准备找一个机会当作礼物送给艾伯特，在服装店的模特上看到这件衣服的第一眼，你就想象出了艾伯特穿在身上的样子。但是现在，你装作随意的扔给他，看着他打开袋子抖出那件衣服。

　　“快穿上！”你用不耐烦的语气说。其实你早就消了气，只是不知道该怎么下台，只好继续装作生气的样子，踮起脚将一顶与风衣配套的毡帽带上了艾伯特的头，遮住他的耳朵，又取来了一条围巾，认真的围在他的脖颈，遮住了那个项圈。

　　风衣果然与他很衬，将他的身材显得更加修长，适当的长度恰好能盖住他的尾巴。艾伯特看起来就像个人类。

　　他站在那里，有一些无措。他没有料到你要带他出去。

　　艾伯特来到你的公寓几个月了，从来没有要求过出门。他只是宅在他的沙发，偶尔闷了便拖着受伤的腿去阳台向外看看，站在那里晒晒太阳，或是做一些基础的锻炼。

　　所以此刻的艾伯特又摇了头：“我不能出去。我的腿不方便，你带着我出去，会被笑话的。”

　　“笑话谁？笑话你还是笑话我？”你瞪着他，“我说可以就可以，他们要是敢笑话你，我一定当街跟他们对骂三百回合。”

　　你拉着他的胳膊向外走，可是一出了大门便没了在家里凶巴巴的气势。你的手从他的衣袖下移，碰到他的手腕，最后握住了他的手。

　　“我牵着你，这样你走的会稳一些。”你干巴巴的解释。这真是一个蹩足的借口。

　　艾伯特只是嗯了一声，安静的跟着你走。

　　你们走的很慢，就像是晚饭后的散步，顺着街边慢慢悠悠的走着。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，是那种灰蓝色，衬得路灯的暖黄很好看。路上的行人很少，偶尔有几个走过也是匆匆忙忙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，没有分给你一点注意力。

　　你牵着艾伯特，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已经十指相扣，你的或者是他的手心发了汗，黏糊糊的贴在掌心，但是没有一个人想要松开。

　　你带着去了附近的一个公园，之前你经常前往，那里种了很多花草，还有一些不常见的树木，公园的湖中养了天鹅，你很喜欢给它们喂食，有时候会将早饭没有吃完的土司掰碎了给它们。天鹅中还有一对同性伴侣，你甚至偷偷给它们起了名字。

　　你把这些都将给艾伯特听，告诉他你之前的生活，聊起你的工作，你的同事，你身边接触的一些人。你没有想过拿这些去换什么，你只是单纯的想将给他听。

　　最后你们坐在一个木椅上，你才跟艾伯特讲完自己高中时候的趣事，小腿荡在椅凳上一晃一晃的，当你把视线从远方拉回来扭头看他，就看到了艾伯特直愣愣的望着你，让你忘记了接下来想说的话。

　　你还没准备好，这个场合也不合适，艾伯特可能也不够喜欢你。

　　但是此时你的脑中忘记了自己的计划，身体先大脑一步行动，直接凑上前去——吻上了艾伯特的唇。

　　艾伯特十足的纯情。在这个关头，你仍在不合时宜的分神。他过去在军中也许从来没有抱过谁，也没有亲过谁，所以此时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，只能由你强硬的撬开他的嘴巴，深入了他的口腔。

　　你挑逗他，在他的口腔寻找敏感点，试图勾起他的舌头共舞。

　　但是没有回应，他甚至都没有闭上眼睛。

　　你失落地想，也许他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你，不过是因为你是他的饲主，所以他才没有拒绝你。

　　你想要终止这个由你单方面主动的吻，但是这个时候，艾伯特好像才从惊讶中回神，笨拙而努力的去回应你，卷着你的小舌不让你撤回。那些来不及吞咽的津液顺着他的下巴流下，没入围巾。

　　一吻结束，艾伯特的脸上通红，红色一直蔓延到围巾中。他的眼神躲躲闪闪，不敢直视你。

　　“对、对不起，我冒犯了你。”

　　他将围巾绕得紧了一些，站起身要走，那条不灵活的右腿此时像上足了马力的发条，撑着他踉踉跄跄逃离这个地方。

　　艾伯特大脑一片空白，他没想到自己会忍不住回应，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装作无动于衷，就像乖顺的宠物听从主人的命令一样对待你这个心血来潮的吻。但是你亲吻着他，他就像是被施了什么咒语，情不自禁的想要挽留你的离去。

　　现在你都知道了，你知道他对你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，一个下贱的兽人，对自己的主人，有着龌龊的想法。

　　艾伯特生平第一次那么痛恨自己残疾的右腿，如果它是完好的，此时他就可以躲得远远的，这样便看不到你脸上厌恶的表情。但是你轻而易举的追上了他，拉扯住他的衣服。

　　艾伯特低着头不去看你，他就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。

　　一双多么好看的牛皮靴子啊，曾经的他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可以穿上这样高档的衣服，像人类一样光明正大的走在街上，还有人可以温柔的对待他，即使他一次次做出让那人失望的举动，也从来没有被嫌弃、被打骂。可是现在这一切，都要失去了。他被温柔迷惑了头脑，以为自己也可以去爱一个人类。

　　“对不起，对不起……”艾伯特不敢挣脱，只能慌乱地解释，“我、我不会再这样了。我知道错了。”

　　“错在哪了？”

　　艾伯特听到你平静的语气，哽了一下。

　　“我冒犯了您，我、”艾伯特紧张得已经用上了敬语，“我不应该、不应该对您抱有这样的心思。”

　　“不对。”你用一只手抬起了他的头，另一只手挤进他紧握的拳头，再次与他十指交扣。“你错在了你试图逃跑——”

　　艾伯特没有注意到你的动作，他慌张地打断你：“我没打算逃跑，我不会跑的。”他的眸中的光破碎了，散在眼角。

　　你叹了口气，刚才因为他的回应而迅速跳动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，你发现你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要去做。

　　“你错在了你逃跑，不听完我的话，不听我对你的告白。”

　　你踮起脚，再一次吻上了他的唇，告诉他到底错在了哪里。